提要：围绕着乙醚的发明权，几位麻醉先驱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夺大战，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威尔斯早早去世了，可他却激起了人们寻找麻醉药的极大兴趣。

一、莫顿之功

莫顿 William.Thomas.Green.Morton（1819-1868）

威尔斯曾经的助手，莫顿（William.Thomas.Green.Morton,1819-1868），就是其中一人。莫顿认真分析了威尔斯失败的原因，认为他的问题在于笑气使用的量不够，而且他在试验中发现吸入一氧化二氮的量很难控制。

当时，莫顿结婚不久，在波士顿开了一家牙科诊所，专门镶牙。可是要镶牙，必须先拔出旧牙根。没有麻醉法之前，拔牙根会使患者疼痛不堪，导致许多人宁可不去镶牙。于是，寻求适当的麻醉手段成为当务之急。

莫顿认为氧化亚氮不足以有效地达到他的目的。他要另辟蹊径，寻找一种更有效的麻醉剂。为此，他特意向当时波士顿知名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和地质学家杰克逊(Charles Thomas Jackson，1805-1880)（图2-11）教授求教，怎样才能进行无痛拔牙。

杰克逊Charles Thomas Jackson（1805-1880）

杰克逊学识渊博，治学态度严谨，他建议莫顿尝试一下同样具有麻醉作用的乙醚。乙醚是由乙醇和硫酸一起蒸馏而得，一次试验时，杰克逊意外地吸入了氯气，差点儿憋死，为了中和氯气产生的酸性，他又吸入了乙醚和氨气。后来，他对乙醚进行了进一步的实验，发现它的麻醉效果十分理想。但作为一名化学家，他从未将这种化学药品用在外科手术中。

杰克逊的建议，让莫顿十分高兴。为了慎重起见，他先用自己的宠物狗做实验，将自己爱犬的头，放入有乙醚的玻璃钟罩内，很快，这只狗就“入睡”了，过了几分钟，又“醒”了，玩了起来。后来，莫顿将手帕浸满乙醚，捂住自己的口鼻，失去知觉达七八分之久——乙醚真的有麻醉作用！

1846年9月3日，一个给病人试用乙醚的绝好机会终于出现了。一名当地的音乐家，名叫埃本·弗罗斯特，捂住自己红肿的脸，直奔莫顿的诊所，他牙疼的厉害，非拔不可，情愿接受任何能够缓解拔牙之痛的疗法。莫顿给他吸入了乙醚，随后极为顺利地将牙拔出。当弗罗斯特恢复知觉后，告诉莫顿他在整个拔牙的过程中，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哇！太神奇了！莫顿的眼前顿时展现出一条成功、荣誉和幸运之路。

1846年10月16日，星期五，这是人类麻醉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在麻省总医院的圆形手术厅，莫顿说服了该院的创始人，著名外科医生约翰·C·沃伦博士(John Collins Warren,1778-1856),共同进行了一次麻醉法的公开演示。

这是一台切除先天性下颌肿瘤的手术。为了演示成功，莫顿特意请人设计了一种乙醚吸入器，它留有两个圆柱形开口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放有浸着乙醚的海绵。一大群医生和医学生众目睽睽之下，莫顿给患者吉尔伯特·阿博特的口鼻罩上特制的乙醚吸入器，阿博特挣扎了一下，随后进入麻醉状态。由沃伦教授开始手术，手术进行了25分钟，病人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大家也没有听到以往手术时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手术一结束，沃伦就缓慢而坚定地宣布：“先生们，这绝不是欺骗！”

手术成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美国各地，纽约、芝加哥、圣路易斯等城市的医院都开始采用莫顿的技术。1846年12月21日，英国的R.利斯顿（Robert  Liston）首次使用乙醚进行了麻醉手术。患者在截肢的整个过程中毫无知觉，而醒来时，望着自己的残肢，他忍不住哭了，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此后短短数月，这项技术在欧洲各国风行起来。一位美国作家、诗人、医学家霍尔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给莫顿写信，建议手术应命名为“麻醉”（anesthesia），即“失去知觉”的意思。

莫顿成功了，可烦恼也接踵而至。为了保守乙醚的秘密，以便申请专利，他故意在其中添加芳香剂和染料，让人分辨不清其性质，并把它命名为“利塞昂（Letheon）”（希腊神话中有一条叫做“利塞”的河，传说他可以洗去人们痛苦的回忆。）还声称全身麻醉是自己独立研究的成果。

提要：围绕着乙醚的发明权，几位麻醉先驱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夺大战，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二、乙醚之战

莫顿的眼前，顿时闪耀出乙醚成为专利后带给自己的无限“钱”景。可真实的情况却是，他的眼前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与他争夺“全麻第一人”称号的人。

首当其冲的是建议他应用乙醚的杰克逊，在杰克逊看来，整个发明的思想，都是他告诉莫顿的，莫顿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一名护士执行了一项医嘱。”而现在，报纸长篇累牍地报道着莫顿，莫顿竟成了英雄，不行，一定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接着加入纷争的是莫顿曾经的合作者，那位因演示笑气失败而一蹶不振的威尔斯，威尔斯认为，第一个进行全麻演示的应该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莫顿。

而此时，又一位“无名英雄”现身了，他就是美国佐治亚州的乡村医生克劳福德·W·朗（Crawford  Long，1815-1878）。

克劳福德·W·朗 Crawford  Long （1815-1878）

早在1842年3月30日，他就给一位病人用乙醚麻醉后，切除了其颈部的肿瘤，并收取了25美分的麻醉费用及2美元的手术费用。后来，他又用同样的麻醉方法为一个黑人儿童割去了两个被火烫伤的手指头。

在那个年代，乙醚被当做一种消遣品，往往是很多人聚在一起，以乙醚传嗅来取乐，并被称为“乙醚游乐会”。就是在这样的聚会中，朗注意到了吸入乙醚后处于麻醉状态，不会感到痛。因此，才为病人进行了手术。可遗憾的是，朗并没有及时报告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没有到当地的医疗机构进行登记，以至于与“麻醉第一人”的称号失之交臂。

麻醉剂的发现堪称是医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发明。为此，美国国会决定拨出10万美元对发明人予以奖励。莫顿、威尔斯、朗、杰克逊几个人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夺战。莫顿不遗余力地游说国会给予他的发明以金钱上的奖励，但是1852年美国众议院通过投票否决了他的要求，原因是他已经为利塞昂申请了专利，所以不应该再得到金钱上的奖励。

1846年11月，莫顿与杰克逊确实为乙醚申请了专利，两人同为发明者。但事实上，莫顿的专利受到了人们的鄙视，美国、英国以及欧洲诸国也没有承兑过莫顿-杰克逊的专利。最后，杰克逊放弃了专利所有权。

而莫顿的所作所为，更是被整个美国医药学界集体驱逐，也为他的牙科同事所不容——什么？从拯救生命的发明中来获利！太不道德了！

为了争夺乙醚发现的优先权，莫顿与杰克逊最终闹上了法庭，1862年，经纽约州法院裁定，乙醚麻醉仅仅算是发现而不是发明，没有资格申请专利保护！十几年的争夺使莫顿心力交瘁，一贫如洗。

1868年，杰克逊请人撰写文章，声明自己才是乙醚麻醉的发现者。看到文章后，莫顿气急败坏，决定与杂志的主编理论。7月6日一大早，他离开波士顿前往纽约，此时的纽约正值酷暑，而莫顿的风湿性关节炎又犯了，他的夫人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到纽约照顾他。7月15日，莫顿异常坚决地要求出门，然后发疯似的驾驶着马车狂奔到了中央公园，跳下车后，一头扎进了湖水里，等莫顿夫人赶来时，他的意识已逐渐消失，在送往圣卢克医院途中不幸死于脑出血。

莫顿虽然死了，但他作为乙醚麻醉剂发明者的名气却越来越大，这让指点他采用乙醚的杰克逊嫉妒不已，失望至极。杰克逊常常借酒消愁，精神愈发恍惚，开始说起胡话来。1873年的一个雨夜，有人发现他在莫顿的墓碑前放声大哭，精神已经完全失常。后来，他被强制送到了麻省总医院所属的一家精神病院进行治疗。1880年8月23日，杰克逊走完了自己痛苦的一生，终于获得了解脱。

而最早应用笑气的威尔斯，遭遇更为悲惨——神志不清，割脉自杀。

朗，这个最早进行乙醚全麻手术的医师，于1878年无疾而终。

老子曰：“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译文：踮着脚尖想站高,反而站不稳；迈着大步想走快,反而走不远；自我标榜的人不算明智，自以为是的人不能显扬，自我夸耀的人反而不能见功，自以为贤能的人反而不能做众人之长。）

利益驱动，谁不想抢头功呢！结果是死的死，疯的疯，难得善终，让人心痛！但他们毕竟是现代麻醉术的先驱者，外科无菌术与麻醉术，堪称是十九世纪人类医学进步史的两大里程碑。

三、医师之节

麻醉术，让患者从此有了尊严，不再歇斯底里的喊叫，也不会再被大棒子打晕，因此，后人也以不同的方式来纪念他们的功绩：

威尔斯：威尔斯割脉自杀后仅仅几天，法国医学会就正式授予他“使用全麻药进行无痛手术第一人”的荣誉称号。1873年，英国又正式授予他“麻醉剂发现者”的荣誉。1875年，在他的家乡哈特福德，人们在布歇纳（Bushnell）公园竖起了他的雕像，以纪念他发现笑气的全麻功效。

威尔斯雕像

莫顿：尽管莫顿生前所为令人摇头，但是，如果没有他的公开演示，人类还不知道要在手术的苦痛中煎熬多久。为此，波士顿的市民在他的墓地上为他竖立了一座纪念碑，碑文概括了他的成就：“了却一切外科苦，麻醉济生君勋殊，往昔手术撕心碎，君握科学解病除。”1846年10月16日这一天，莫顿首次在这里进行了麻醉法的公开演示，美国全美麻醉医师年会（ASA）定在每年的10月16日召开，以示对莫顿的纪念。他在麻省总医院最早进行全麻演示的地方被命名为“醚厅”。这里，见证了威尔斯的悲哀与莫顿的欢呼，至今仍为医界圣地。。

杰克逊：在杰克逊当年进行乙醚吸入实验时所坐过的椅子上，贴着这样的标签：“1842年2月，在这把椅子上，杰克逊医生发现了乙醚麻醉。”为了回报杰克逊为乙醚麻醉剂发现所作出的贡献，麻省总医院承担了他生命中最后七年所有的住院费用。

朗：为了纪念朗在1842年3月30日完成第一例乙醚全麻手术，美国将每年的3月30日定为美国的国家医师节（National  Doctor’s  Day），医院要在医师当天张贴海报，提醒人们感谢“救治病患，富有同情之心，提供优良服务”的医师，并为医师提供免费早餐。患者要在这一天给自己的医师送上一支红色康乃馨，亲切的道一声：“谢谢您！”以表达自己对医师的尊重与感谢。

围绕乙醚而展开的惊心动魄的发现权之争尘埃落定，随着乙醚在实践中的广泛应用，也逐渐开始暴露自身的问题——它的挥发性太强，易于燃烧，在没有电灯的年代，烛光下的手术易引发火灾；另外，它对肺的刺激性太强，诱发病人剧烈的咳嗽，无法用到产妇分娩中。有没有更好的替代品呢？